當眼前的人們起了騷動,他開始回想,自己究竟是怎麼來到這個地方的。

  一個小村落。阿克斯多利亞王國,諾迪恩邦北部,就像山谷中所有平凡的村子般,依傍著小溪,在狹窄的谷地中耕出許多美麗的幾何方塊。牆壁塗上石灰的農舍,為秋收而忙碌的村人。唯一稱的上是與眾不同的,是本來該在自家庭院整理收成作物的村人們,現在正聚在村長家門前,吵嚷著--同時包圍著一個外地人。

  這個被包圍的男子,外表俊秀,表情帶著一種與外觀年紀不相稱的沉穩。說到年紀,乍見之下年約三十,然而他的實際年齡已經超越這個數目許多。他很清楚自己即使光從外貌特徵--晴朗天空般顏色的頭髮與瞳孔,本就該受到特別注目。理論上,本地人沒有這種髮色。他想起很久以前認識的一個諾迪恩人,與眼前的村人相同,有著一頭耀眼的金髮。

  雖然小村外來客原本便稀少,不過他也太受眾人垂青了,這就與他的打扮相關。一個配劍帶槍的騎士。即使這個職業在村中近來是受到恐懼懷疑的,但等這外來客費盡純舌解釋自己並無惡意後,眾人便相信了他正氣凜然的態度。甚而,將他當成了救世主。

  騎士心想著自己到底是出外散心的,或是為了再次陷入麻煩而來的...當然,無論是基於人道或騎士道,他都很願意盡心幫忙無助的人們。但是,如果是以某種特殊立場的身份而言...例如,外國的特使。

  「幫幫我們吧!騎士大人!」

  「是啊!幫我們趕走佔據森林的惡棍!」

  事情便是,近來突然出現一批騎士打扮的陌生人,宣布此地納為己有,佔據了森林,並強迫村人繳納稅金。對方有多少人?他這麼問著,得到的回答是二十人。二十人!聚集全村的年輕男子,少說也有這個數目的兩倍以上。為什麼不反抗?

  「對方有馬,武器跟鎧甲,我們打不贏。」

  這倒也是件基本的事。普通的村人,怎贏得了受過軍事訓練的騎士?他記起前不久,阿克斯多利亞西部才剛結束一場小型的叛亂。此國原本便處於群雄割據的狀態,統一至今三年,會發生這種事也是難免的。據他猜測,這群先他而來的不速之客,可能是失去工作的傭兵。

  這令他左右為難。不幫,良心過不去。幫,又要顧及外交問題。自己是以新托拉基亞王國特使的身份前來阿克斯多利亞,在逗留諾迪恩的這段期間,本來就不該任意自行活動,更別說是干預他國問題了。其實換作是他人,可能抱持著「管他的,反正我不說也不會有人知道」的想法,而此地的領主也會睜隻眼閉隻眼...但以他的拘謹個性,這樣的行動是有違自己原則的。眼前的村人們顯然不明白他的身份與難處,當然,他們也不可能會明白。

  「為什麼不告訴領主?」

  通常會這樣才對。但村人們並沒有採取這個步驟。

  「他們才剛來不久,還來不及上報。」

  「而且領主真的會幫我們嗎?」

  他明白了。即使是在已經和平的現在,這個封閉的小村,仍然不敢信任他們名義上的統治者。這是可以理解的,因為在那之前,人們不知吃了多少暴虐領主帶來的苦。

  「他們何時會再來?」

  「五天後。但誰知道會不會更早呢?而且他們還逼我們到時非交出今年三分之二的收成不可!三分之二!今年氣候不佳,收成也減少了一半,再交出三分之二,大家都會餓死的!」

  年邁的村長倚著柺杖,情緒變得慷慨激昂,而這也使他在喊叫之後,來了陣不算短的咳嗽。

  「...我明白了」騎士嘆了一口氣,眼前的情勢已經叫他無法置之不理。不過,即使他是被稱為托拉基亞半島最勇猛的槍騎士的人,在對敵情毫無知悉的狀況下,單挑二十個騎士,也沒有完全的自信。還是該請求支援吧,他想。而且有必要讓此地領主知道這件事。但這時自己不能離開這個地方。

  「有誰會騎馬的?」

  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舉起了手。他曾是一個騎士的侍從,但後來情勢越來越亂,主人被殺,他便逃進這個山谷裡,已經有好幾年的時間。詢問了村長,知道他忠誠老實,是個可信賴的人。

  藍髮的騎士進屋要了紙筆,迅速寫下一封信,並從懷中掏出一枚金幣。他沒想到這麼快就要用上這個東西,一個得在邦內自由行動不受檢查,並允許動用各種資源,待遇等同於邦裡最高統治者的信物。這是當今年輕的諾迪恩公爵送給他的。

  「拿著這封信跟這枚金幣,騎我的馬往南走...途中有路標,應該不會迷路。大約三天的路程就會到達領主的莊園,只要讓守衛看這枚金幣就會讓你進去的,接著把信交給領主。」

  年輕人謹慎的接下兩樣重要的物品,便離去收拾簡單的行李與糧食。

  那麼接下來就得做些準備了。當然他也考慮到也許年輕人在路上起了歹心而帶著金幣逃之夭夭(當然這就對不起年輕公爵的好意了),或受到盜匪襲擊等種種無法將信息傳到的可能性,但如今也只能期待「援軍」能盡快前來。否則,這位藍髮的騎士或許要重拾十數年前在北托拉基亞,面對追擊的帝國軍,以一擋百的記憶。

  而這勇猛事蹟本身,及隱藏在背後的痛苦回憶,都是他不願再想起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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