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弗因,你不是開玩笑的吧?」

  年輕的新托拉基亞王國國王里弗,以一雙深褐色瞳孔的眼睛,直視著眼前有著一頭晴朗天空般顏色頭髮的騎士,彷彿要看穿他的內心一般,雖然他明知這是辦不到的事。之所以對於騎士所提出的要求感到難以接受,他想,或許是因為,這個如同父親般的保護者,從來不曾與自己分開過。

  「你說你要離開我身邊,而且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?」

  「是的,陛下。」

  藍髮的騎士不想多做說明,只是回了短短幾個字。他也明白這要求是很不合理的,但此時任何人,都能在他臉上看到外力無法改變的決心。

  「......不能告訴我為什麼嗎?」

  「......」

  里弗嘆了口氣。原本,大將軍的職位在他心中是非此人莫屬的,然而他推辭了,稱此職好友葛雷德會更加適任。這話不無道理,里弗正打算著要再跟宰相奧古斯特商量看看時,騎士開口只讓他更感驚愕。為什麼呢?好不容易如願統一了托拉基亞半島--他記得這是騎士最大的願望--接下來困難重重的重建與整合工作才要開始,這個人卻說要離開?

  別開玩笑了。你是在愚弄我嗎?對你來說我果然只是個工具嗎?到頭來我仍然只是「修安殿下與艾絲玲殿下的孩子」,如此而已嗎?

  里弗隱忍著這些話沒有說出口。應該不是這樣的,他的理性駁斥了以上的可能性。一定是有什麼原因,一定是的。

  「...這事我之前從未聽說。你告訴蘭娜了嗎?」

  「......沒有......」

  她一定會生氣的。非常,非常的生氣,里弗暗想著。再過幾個月,他跟蘭娜的婚禮就要舉行了,而父親卻在此時不告而別。「果然父親的心中根本沒有我這個女兒...」她會像以前那樣哭泣的。過去,他總是扮演安慰的角色,雖然仔細想想,某些責任或許要歸咎於自己。好不容易近幾年來她不再提起這些事...

  「我只問你一句。弗因,你是不是已經不需要我了?」

  好半天,他終於擠出這麼一句話。他未滿二十歲的年輕臉龐上已充滿怒氣。騎士似乎愣了一下。

  「我永遠是陛下您的家臣...」

  「我要聽的不是這種話!!」

  里弗大吼著,兩手往桌上一拍,用力站了起來。已經夠了吧,明明是快四十歲的大人了,不可能什麼都不明白!我已經受夠這種答非所問了!...雖然很想這麼說,他還是強迫自己把已到口邊的話嚥了下去。里弗重重地跌回座椅上,將頭上一頂金色細冠摘了下來,丟在桌上,雙手撐著額頭,紅棕色的短髮顯得有些凌亂。

  沉默。可能維持了十分鐘左右。

  「我還是...無法接受。」

  是無法接受他離去的請求,或是上述「家臣」的發言,連里弗自己也不明白。我是國王。只要我一個命令,就能讓他不得發出異議地服從...里弗深知騎士的個性。但他就是不能這麼做,他甚至連句「不准去」都說不出口。

  「陛下...」

  里弗左手仍叉著額頭,目光停留在桌面上,將右手舉了起來,阻止騎士繼續說下去。他已經累了。他開始想著自己該如何對蘭娜解釋,最壞的情況,將怒氣全出在他身上,婚禮延期或是取消...好像不是不可能的事。

  「去吧。可是不要忘了你的誓言...你曾對著勇者之槍發誓,不再離開我身邊的。這一點,不要忘記...」

  「...是的,陛下。那麼,屬下告退了。」

  藍髮的騎士似乎有了點什麼動作,或許是行禮吧,里弗不願抬頭看他。他聽到靴子踩在柔軟地毯上的腳步聲,但是,突然又停止了。

  「或許...」

  騎士的聲音。這終於讓他抬起頭來。騎士停在門邊,轉過身來望著里弗。

  「或許我只是感到累了...或許是有一點點迷惘...或許是要尋找什麼東西...連我自己也不清楚。我現在還不明白自己要找的是什麼...到底能不能找到...」

  「但是」

  騎士頓了一頓。剎那間,里弗似乎在他臉上看到身為人的,而不是家臣的表情。

  「我不會忘記自己的誓言...我發誓,一定還會回來。一定會再回到您的身邊。」

 

  一定...一定會回來...里弗便一直等著。賽菲娜辭去近衛軍指揮官後,他便將這個職位空了下來。直到騎士回到他身邊為止,永遠不會出現帶有這個名銜身份的人。

  三年後,藍髮的騎士再度出現在里弗眼前。他遵守了他的誓言。三年來,新托拉基亞王國的一切正緩慢而穩定地改變著。在不斷重覆著相同的忙碌日子之中,對里弗來說,偶爾會讓他驚於時光流轉之速的,是身邊蘭娜已伸長至背後的美麗金髮。然而--

  騎士似乎並沒有任何改變。

  無論是那晴朗天空般顏色的頭髮及雙瞳,或是臉上近於嚴肅的表情,以及他的沉默。

  

  里弗知道騎士什麼也沒有找到。不知為何,他的心頭湧上一股難以形容的悲傷。
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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